大地的报告：红叶映峡江

枫叶飘向彼岸〡江苏盐城张汉成

小屋的正前方有一个不大的湖。湖是椭圆形的，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，小屋都是立在水边的。

恰好是冬季。经霜的红叶胭脂一般，红的化不开，给太阳一照，枝头有如燃起熊熊大火。火光把低垂的云朵映得灿烂瑰丽，宛若一条横在天际的金带，将高远寂寞的蓝天装衬得愈发深邃、明净。

落在地上的叶子比枝头的叶子黯淡许多，也更接近泥土的颜色。地上的叶子显然不受老树的喜爱，少了养分，才会提早的落下来；但它们又的确是孝顺老树的孩子-----想早些落到泥土上，化作养分，融入泥土，而后进入老树的根系，成为老树明年抽芽的养分。 地上的叶子越铺越厚。风起时，叶子像湖水一样汹涌翻腾，你追我赶，这时的小屋更像立在浪尖上，被潮头推拉着或浮或沉。

湖水已经被落叶酿得有些发红了。冬叶落在水面上，被潮水洗去了红颜。几片淡黄的叶子浮在水面上，借着风势，向彼岸飘去。它们本来一生都是长在此岸的树上。叶早在青翠的时候就想去彼岸看看，站在枝头，叶好几次都想在起风的时候纵身跳下树去，却总被其它叶子拦住，老叶告诫它，前方有危险的湖水，而老树也将它抓得越紧了；及至颜色苍碧的时候，一天清早醒来，它忽地发现自己绿裙的角发黄了，起风时，它紧紧抓住树枝，把头低埋起来，生怕被风吹走了，它望着湖水想：“渡过去，便是死了，彼岸不去也罢。”

它还劝住了不少作着“彼岸梦”的叶子，不要冒险跳下去。终于有一天，它身不由己地落入水中。它回忆起一生的经历，忽然悟到了什么：“我生在此岸，彼岸便是我的归宿了，无论情愿不情愿，总是要到归宿去的呀！彼岸是归宿，又有什么可怕的？渡过去，化成养分，进入树根，再长成新芽，明年的这个时候再度回来......”风儿吹得很均匀，叶儿静静地想着心事，飘向彼岸去了...... 我静静地立在湖岸，想着想着，我多么喜欢那些叶子啊！

在水边，我常常起早散步。有一位老人比我起得更早，清晨，我还没到水边，老人已经静静地坐在那儿垂钓了。或许是老人的鱼饵不够香甜，老人钓到的鱼很少，他也不在乎。几场雨过后，湖水涨了许多，像一个盛满了水的碗，似乎再往水面投进一个石子，水就会溢出来。枫叶铺满了半个水面，晚风里，亦如夕阳一般在湖面上荡漾。饱享了秋冬的鱼儿，悠闲地吐着气泡欣赏着气泡碰到水面上破裂开形成的涟漪。在这样的景致中，钓鱼也许还不如观鱼重要。老人静静地坐在水边，一顶发黄的草帽，帽檐拉得低低的，遮住了老人的脸。老人一动不动，仿佛已化成一枚沉默的落叶、一粒微尘、大自然中的一个难以破解的符号，融入了水边的风景。这水边该有多少奥秘呢？

一天，我看见一位身着海军校官服的父亲牵着女儿的手来到水边，他们显然被湖边的美景迷住了。

小女儿忽地扬起头，摇着父亲的手，问：“海上的秋天也和这儿一样美吗？” 父亲摇摇头，说：“不，海上是辨不出春秋的----海永远是蓝的，天也是。海上的日出不分季节地壮丽，初升的太阳在海上铺了一条金光大道。” 小女儿盯着水面，想了会儿说：“金光大道的尽头在哪里呢？”

父亲说：“尽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。彼岸远得很......不过，也许近的很......”他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
女儿也仿佛自言自语起来：“彼岸......就是那边......那边的彼岸......就是这边。

爸爸，彼岸的彼岸就是此岸呀！就在我们的脚下呀！也许这时候，海的另一边也有个孩子正在问他的爸爸，彼岸是什么样子？” 父亲没有说话，很亲切地抚摸着女儿的头。父女的身影远去了。 我还立在水边。湖水上，又有几片叶子乘风向彼岸飘去了......